
光线越来越暗,温度越来越高。那些薄薄的软软的花都走了,飞絮开始满眼又满身。墨绿覆盖了嫩绿,新叶代替了老叶,又美又短的春天已经过去。那些雨汽纷纷的日子,站在野地里看花悄悄开轻轻落的日子,大概再也不能回来了。人们对稍纵即逝的东西一定会印象深刻,因为有回味,因为曾销魂。
到夏天了,忽然就想看看樱花树。樱花早已谢落,空有一身墨绿。我停在树下看着层层叠叠的叶子,想象着不久以前还那样招摇过人的粉白樱花。美是有声息的,美过去了声息也就过去了。会会已经满身墨绿的樱花树,也好为她排解些寂寞,也好为我留下些念想。
黄山青松各有风姿。最喜欢倚在崖边的那棵青松,墨绿墨绿的,苍劲中有点沧桑,那是被光阴和云雾洗过的颜色。站在青松旁向崖下眺望,风在脚下,云在脚下,阳光在后,鸟声在后。忽然间我懂得了青松的心思:倚崖而立,居高临下,冷眼观世,站成永恒。
有声无影,风过竹林。时光穿越着,灵魂穿越着,墨绿的竹叶在阴云下轻轻地婆娑着。溪水的倒影豢养了那片竹林,我和风一起抚摸着一杆杆斑驳的竹身。不喜巨大的遮挡,只爱微小的自由,坚硬的风声会传递柔软的心声。我在捕捉,我在幻想,让那缓慢的风流向竹林旁凹陷的溪与凸起的山。
六月提起冬青,喉头便生阴凉。盛盛叶,密密花,墨绿里浮现的雪白竟也分外动人。木质般的光线下,崭新与陌生交错着掠过一双苍老的眼眸。到底还是青白好,微风其上,细雨其上,水光潋潋,情意绵绵。我与冬青交换着密语,像是面对曾经相识的明亮丽人。我还想回到当初那一刻,天蓝尽头处,冬青发芽时。
刺眼的阳光,难忍的高温,七月就这样张张扬扬地来了。七月正在全力盛开,有烤人的灼热,有潮湿的蓬勃。金黄色的太阳,墨绿色的树林,浩荡的风,绵长的雨,还有躲在宽大衣服内一颗充满激情的心。七月是大自然最好的馈赠,让人在一言不发里懂得艰难的意义。
一群古木,百枝参天。但闻四周沉寂,惟有精神奔涌。肃然古木与天地交换着声色,那些叶响与风声,那片墨绿与湛蓝。阳光倾斜,古木正直,苍劲和浩气铺满了百年。我久久地站立着,透过遥远的光线,似乎触摸到了另一个世界安静的魂灵。棵棵古木被山间的云雾缭绕着,远处依然还有我一双仰望的眼睛。
欣闻旧雨,就在山溪。亦如往常,淅淅沥沥,滴眼眸,湿肩膀。雨落着,水响着,四周墨绿,头顶灰白。雨丝成弦,朝我而歌,心里一动,不知为谁。这个夏好绚烂,挂上一幅雨帘,也朦胧,也迷离。安静景卧着,灵动雨下着,欢喜如潮,诗情如潮,但见山溪空翠,但听旧雨过耳。
已谢数月,还念桂花。花刚开时便倾心入境,大簇碎花笼团黄,微风下墨绿中可见其明灭相间。小叶翩翩,嫩蕊点点,初遇亦醉,醉魂亦梦。蓬蓬桂花终是迷人,在桂花面前我是贪婪的,远幽近香,花魂婉约,倒了却闲愁三千丈。桂花迎秋,丰盈静美,人生始落,空流时光。恰于桂花寂寥处,看日暮归途苍山茫茫。
一个极美的地名,美在有荷,美在有湾。去那里看一看,去那里走一走,让几朵粉红的花点亮眼眸,让无数墨绿的叶淹没身子。我顺着湖湾的方向张望,真想坐一张宽宽的荷叶,打捞起这个夏天最后的故事。荷花弯处,荷花深处,你在,我在,我们的梦恰好也在。
小叶响,小虫叫,风在头顶,风在脚下,风从整个夜色穿过。许多许多西瓜,闪着莹莹绿光,不是委婉的翠绿,而是苍郁的墨绿,给人一种很成熟的感觉。我坐在茅草搭成的小棚里,看星辰落下的影子,听鸟雀起飞的声音。此时,天将亮未亮,梦将醒未醒。
安静,凌厉,像是一种复合的性格。平和的墨绿色表面却布满了又细又尖的刺,仙人掌大概太需要自卫,太需要清宁。敢于用尖锐与外界对抗,内心未必一定坚硬,可能反而充满了关乎生存的许多无奈。也许仙人掌的锋芒毕露,恰恰是天性柔软的另一种表现。
枝头上的绿色由浓变浅,还一点点地转成了枯黄,到了一个应该换季的时候。从前那么多的绿去了哪儿?有说是夏留了一些,有说是河攒了一些,剩下的大概被风刮走一些,被雨凝住一些。我不敢说我没有参与其中,毕竟在我记忆的底片上曾经有过鲜嫩的翠绿,深沉的墨绿,以及萎缩的黄绿。
一阵风,一阵雨,风雨不仅没有减去夏天的热情,反而使这景色更加深重。夏,深重在墨绿的树上,深重在长鸣的蝉上,也深重在人们焦渴的心上。想起春的温煦,想起秋的微寒,温煦与微寒之间必然有一段炽热。度过苦夏,舒心的秋已在不远的前方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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